2008年6月23日 星期一

陸鏗:蔣中正專機長衣復恩 飛出驚嘆號

雲散長空雨過,雪消寒谷春生。但覺身如水洗,不知心已冰清。」
一九三三年,當日軍的鐵蹄向關內進逼的時候,在山東濟南火車站,有一個教會的牧師,凝視著兒子說:「兒子,我將你的身體交給國家,將你的靈魂交給上帝,你要勇敢。」
這個兒子,衣復恩,後來成了中國空軍的傳奇。當年他十九歲,要去杭州讀中央航校第三期。
他是勇士,是戰士,是騎士,是迎風舞巾的男爵。
他是我的「同志」。一九四七年,我搭他的飛機到台灣採訪省主席魏道明,我們同睡一頂蚊帳。
我們生死交。抗戰勝利後,我隨蔣主席由東北飛北京,機輪卻放不下來。衣復恩後來還是安全降落。
他還是我的線民。我在中央日報當採訪主任,我只要問衣復恩去哪,我就有路線圖。
一九四三年,他被任命為蔣委員長的專機駕駛長。第一次自重慶飛桂林,就是載蔣夫人。當時的運輸機沒有座位設備,只好捆上一把藤椅供蔣夫人坐。他載著蔣先生飛過大陸最後的歲月,最後繞飛溪口一圈,從此千山萬水,不勝依依。
「相識滿天下,知心有幾人?」他與蔣經國莫逆。但是二十三年的交往,他對蔣經國仍然是一知「半解」。
為了蔣孝章的戀愛,蔣經國找他去,要他到美國去做法海和尚。
衣復恩說:「我一輩子軍人,奉命破壞敵人設施不足為奇,此次受託破壞人家感情,倒是新鮮事,而且困難度很高。」這個任務,沒有達成。
反攻復國的任務,蔣氏父子沒有達成。衣復恩說出了國王新衣,給圈圈反省了一千零一十六天。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一日,他被告知「心律不整」,獲釋回家。
出事後,兩家斷絕來往,直到蔣經國去世,衣夫人去看望方良夫人,又恢復以前的感情。有次衣夫人問起經國日記之事。蔣孝勇說:「爸爸同衣伯伯情同手足,都是聽了別人的閒話。事已過去,衣媽媽妳就不要再想了。」
他說:「這是對我的磨練,使我易於沸騰的血液大幅降溫,使我粗魯驕傲的個性,變成謹慎謙虛。」
「禍兮福所倚,福兮禍所伏。」在衣復恩失去自由的三年內,他讀了中外著作一百四十本。從「史記」起,到「邱吉爾回憶錄」、「戴高樂回憶錄」等很多名著,受益甚多。而且從此告別軍政界,經營亞洲化學公司。
衣復恩率領的卅四蝙蝠中隊、卅五黑貓中隊,是中國空軍史上最動人的故事。「回想三十多年前的往事,那些青年飛行員驚心動魄的飛行,出生入死的任務,漫漫長夜的煎熬等待,仍宛如昨日一般的清晰。」真是:「千鎚萬鑿出深山,烈火焚燒若等閒,粉身碎骨渾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間。」
他說:「國事蜩螗之際,正是我的青壯年時期。我像當時許多胸懷凌雲壯志的青年一樣,獻身軍旅以報效國家;在烽火大地上親身經歷了閩變、兩廣事變、西安事變、抗日戰爭、國共內戰及台灣保衛戰等役。可嘆雖已盡力,但卻無功績可言。」
一九九四年,他坐在他飛過的「美齡號」機艙裡,感慨泉湧。他說:「當年少年二十時,一身轉戰三千里,一機飛越百萬師;如今再握駕駛盤,機已衰朽,人已白首。」
「美齡號」和「中美號」,都見證了一個時代的興亡、歷史的喜與悲。
「大陸的淪陷,實非為共軍所敗,而是敗在我們自身的無能與腐敗。現在身在台灣的我們,看看跨世紀的世局,能不深自警惕嗎?」
他是個愛國者。為紀念母親,他成立了「立青文教基金會」,把賺來的錢回饋大陸年青人,在河北、山東辦學校。死前,他把自己的股票,全捐給基金會。他記得那個在火車站與父告別的兒子,他要他們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。
知老友逝,我到台灣,到衣府向衣夫人致意。她指著身後的衣先生照片,淚直下,說:「那麼快。」
我脫帽向她告別,互道珍重,大家再會。
他的骨灰,放在院子的一角,等著與妻子的一起撒在大海。
他對亞化員工說:「我只會開飛機,不會別的。」其實,他還會許多別的。但他確實最會飛,他,一直是個飛行員。
他的軟著陸是經典,精彩絕倫!
【2005/05/05 聯合報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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