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4月14日 星期二

羅孚:陸鏗其人與筆兩風流

我在北京「幽居」,他居然說服國安部長凌雲來看我。

其人與筆兩風流,
海外同瞻此白頭。
一代新聞推俊傑,
半生黑獄寫春秋。
義高日日忙人事,
聲大時時訴國憂。
相約明朝跨世紀,
海山同上最高樓。

這是九年前我祝陸鏗八十大壽的詩,然而,此刻他卻遠去了,雖然我們都跨過了二十世紀,卻不能繼續一道前進,大踏步跨得更遠更高。

同 是老報人,他是資格比我更老的。他只差一年,這一生就進入九十,而他的直聲使自己聲震全國時,我才剛剛進入新聞界不久。那時他在《中央日報》,堅持要發揭 露孔(祥熙)、宋(子文)貪污誤國的消息,而不怕得罪老蔣。他因此和其他原因,被蔣投入牢獄。改朝換代後,他又被中共投入更長時間的牢獄,可以稱得上是過 了半生的牢獄生涯。而新聞事業卻耗盡了他的一生,他意猶未足,晚年還表示,下一生還是要做記者。幹記者他幹得有聲有色,老報人于右任替他取了一個名字:大 聲。他果然是不虛此名,幹得有聲有色、無愧為陸大聲的。

晚年他幹得有聲有色的一件事,是對胡耀邦的訪問。這件事情據說是胡耀邦後來被一些老頭子逼得下台的一個原因,他因此有「一言喪邦」的自我嘲諷。

他 受到更多批評的,可能是另一即使是清官亦難斷的家務事:棄妻另娶。也是記者的劉宜良(江南)得罪了蔣家後人,被派出的黑手暗殺於美國,他因採訪新聞而結識 了江南的妻子崔蓉芝,最終同居。置他囚居牢獄時長年照顧他生活和一家大小的妻子於不顧,他雖把自己晚年寫作的回憶錄加上一個「懺悔」,命名為《陸鏗回憶與 懺悔錄》,表示了一點悔意,但卻於事無補。他言雖有悔,卻於事不悔,仍是我行我素。

崔蓉芝更是不需要多加責備的人。陸鏗晚年一直受到她的 照料,特別是近兩三年,他已陷於老年痴呆,除崔蓉芝之外,已是「六親不(能)認」,而崔蓉芝的照料更成了必不能少。不知為了什麼原因,他這幾年受到北京的 拒絕,不讓他進入大陸,他苦念家鄉,卻無法有「老大回」的還鄉之樂,去年終於解禁,是崔蓉芝親自陪他去了一趟昆明的,儘管家鄉的人和事他都完全陌生,不認 識也不記得了,但總算了了返鄉願望。他住在美國舊金山,是取道香港,回到昆明。崔蓉芝親自陪他來,陪他去,飛來飛去,只有她一個人是他認識的。沒有她,陸 鏗就一無所知了。此刻他已遠去,崔蓉芝還是準備照他遺願,送他回雲南入土為安。

作為記者,陸鏗有他的一手,一般人很難得到中共大員的同 意,接受採訪,陸鏗卻可以做到。不說別的,就說我自己,我和他在香港是老相識,但在北京幽居的十年,一般香港的熟人和記者是未必可以隨意上門看我的,但他 卻是第一個從香港到北京去看我的人。問他有什麼秘訣,他說是運氣好。那一天,國家安全部部長凌雲請他吃飯,他提出要見我的要求,凌雲馬上就答應了,要他第 二天就來看我。這真算是他運氣好,找對了對象,我的事正是國家安全部在管。

他去雙榆樹看我,正巧,我住的院子裏有他的熟人,那人是明末四 大公子冒辟疆的後人冒舒湮,他的夫人諸玉是陸鏗夫人在金陵大學的同學。陸鏗一提到我,舒湮馬上就說他找對了,羅某人就住在他家的後面。我是從諸玉口中才知 道陸鏗夫人的為人的,她深得同學的好感,陸鏗移情別戀的事常受到她們的批評。■(羅孚是資深報人,曾被北京當局以間諜罪軟禁十年。)

亞洲周刊二十二卷二十六期 (2008-07-0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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