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3月20日 星期五

沈鑒治:不懼不偏 不畏不餒

——敬悼陸鏗大哥

今天(六月二十二日)在朋友家看到一份灣區的華文報紙,赫然有陸鏗大哥於昨晚在三藩市去世的新聞。他近年來久為二豎所困,以八十九歲高齡撒手塵寰,可說是一大解脫,但仍然使我黯然久之。

  雖然我在弱冠之年已經知道名記者陸鏗的大名,但第一次見面是一九八六年我到《信報》任職不久之後的事。那時他六十七歲,精神奕奕,紅光滿面,不像有這麼大的歲數,更難以想像他是在大陸坐了多年監牢的人。我視他為前輩,但他非常謙虛,並不把我當後輩看待。當時他經常為《信報》寫稿,由於每一篇稿子總是電傳給我,除了使我有第一手讀他的稿子的機會之外,還認識到了他這位資深的名報人對工作的認真態度。

  舉例來說,他的稿子每一個字都有核桃般大,所以別人一千五百字的稿子只須三頁,他卻至少六頁,這等於是電傳費用加倍。為什麼他「不顧成本」而把字寫的這樣大,我的理解是方便編輯、排字房和校對,既增加工作效率,還可以減少所謂「手民誤植」的機會。這還不算,他即使遠在外地,稿子電傳到達後不久,往往還會跟著來一個長途電話,問我稿子收到沒有?有什麼字句不清楚嗎?有沒有其他問題?我深受他這種對工作負責和認真的態度所感動,因此常常把這種情況轉告同事們,以求大家互相學習和自我勉勵。

  一九八年代不但是中國經濟開放的年代、台灣海峽風雲變幻的年代,也是由於中英談判而使香港受到世界關注的年代,陸鏗寫的稿子若非針對時事,便是訪問政要,而他的文章不會像某些政論家或時事評論家那樣要麼有所偏袒、或者帶有成見,甚至講了等於沒有講,而是言必有中,一針見血。我個人對新聞工作者應守的信條是「不懼不偏」(without fear or favour),我覺得陸大哥是少數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一個新聞工作者。

  而且,他不但寫出來的文章不懼不偏,在採訪過程中更是不畏不餒。給我印象至深的是他為《信報》專程到紐約州康奈爾大學去採訪李登輝,事後他曾對我說:「當時我看到一大批記者爭相推擠,想上前訪問李登輝,但是被保安人員所阻,這些記者們個個都是黑頭髮,只有我一個是白髮蒼蒼的老記者,不禁心裏有些發冷,但是總得上前啊!」他的勇往直前引起了李登輝的注意,居然向他招手,還叫他陸先生,於是他便排眾而上,通過保安人員,完成了訪問的任務。他的這種精神,也就是他能夠單刀直入地訪問許多政界領導人,寫出一篇又一篇精彩報導的動力。

  陸鏗大哥晚年體弱,不能再經常長途跋涉,定居美國後,還經常替《信報》寫稿,但是有一次他對我說:我現在寫東西很慢,每星期寫一篇也感到很吃力,可能要兩個星期才能寫一篇。我說我知道報館一定能了解他的情況,請他放心,有時間便寫一篇,他仍舊想勉力而為,到不能再寫的時候,還是耿耿於懷,可見他對工作真是始終忠誠不渝。

  多年來我讀了陸鏗大哥許多文章,它們大都結集成書,不必細述。使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自傳取名《陸鏗回憶與懺悔錄》,其中所提到的懺悔,都屬個人方面的事。我認識他較晚,對他的過去沒有資格說任何話。我所看到的是他和崔蓉芝女士的感情以及兩人在美國的相依為命,這一份感情令人極為感動。據報載,他遺言身後一切從簡,遺體在美國火化後骨灰將運回雲南原籍安葬。但願他在故土得到永恒的安息。

六月二十二日於加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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