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5月17日 星期日

张文达:执着如故 狂放如故 ——没有丝毫改变的陆铿

——没有丝毫改变的陆铿


浮云落日 游子故人

一九四六年到一九四九年间我们一起采访新闻时的陆铿,一九七五年我们在上 海重逢时头上还戴着“反革命”帽子的陆铿,和现在白发盈头的陆铿,除了不可抗拒的岁月痕迹之外,其余一一丝一毫也没有变。执着如故,狂放如故,对采访新闻 入迷如昔。因此,他一辈子的兄弟之交如卜少夫、丁中江、栾恕人等,即使政治立场观点和他不尽相同,友情却永远存在。七十年代中,陆铿在云南昆明出狱后,曾 有一信致在香港的卜少夫,卜大哥在《新闻天地》周刊上全文刊出,标题大字是“浮云游子意,落日故人情”,同时发出一封回信,充满反统战的味道。

卜大哥三民主义挂帅,暮地里忽然收到陆铿从大陆寄来的信,心想非统战而何?因此必得挡他一挡。但是“暮春三月,江南草长,杂花生树,群莺乱飞,见故国之旗鼓,感平生于感昔。……将军独无情哉!……”于是就标上那样洋溢故人之情的杜工部诗句。

不久,陆铿幸逢赦免,申请来港,共产党问他,在香港有亲故否?他曰,有卜少夫在。卜大哥这一回是桃园(结义)主义挂帅了,飞去一函,保证陆铿来港后生活无虞。

陆铿就是这样出来的。这几年,卜大哥时而说陆铿是共产党派出来搞高级统战工作的,宣布“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”;忽而又和他拥抱,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:“大声,我为你而骄傲!”

我结识他们两位也有四十年以上了,劫后余生,看到老兄弟表现出如此纠缠不清的情意结,感到十分安慰。

生平事业 威武不屈

陆铿时常自鸣得意说:“我是新闻记者中唯一坐过两边牢的。”

一边是国民党,时在一九四九年四月,陆铿在广州出版《天地新闻》日报,不知道他发表了什么反动文章触犯戡乱时期的法规,被捉将官里去,幸有于右任先生亲往探监,并约阎锡山先生一同营救,才得安然出狱。

另一边是共产党,这一回惨了,没有大人物说情,也没有后门可开,罪名是“国民党特务兼国际特务”,后来又变成大右派,前后坐牢二十二年。

这当然是很难得的际遇,不过,并不值得羡慕。

陆铿作为一个新闻记者,最值得称道的是在一九四七年干了一桩大事,在那个 时代的特定环境下,没有胆识,是干不了这桩事的。那一年,他任职南京《中央日报》副总编辑兼采访主任时,采访到国民党政府监察院调查豪门利用权位大肆贪污 的实情材料,正值《中央日报》社长马星野因公离京,社务由李荆蓀主持,陆铿坚持要在《中央日报》(国民党中央的机关报)登载,李荆蓀拗他不过,于是,一九 四七年七月三十一日,南京《中央日报》在第四版刊出(陆铿原要在第一版刊出,李荆蓀不可,乃登在第四版)。八月一日,上海《大公报》和《新闻报》全文转 载,轰动中外。

最高当局蒋先生震怒,命陈布雷(侍从室第二处主任)、李惟果(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)彻查。布雷先生说:“用不着查,一定是那个陆铿搞的。”李惟果乃找陆铿,要他交出资料来源,陆铿以新闻记者的职业道德和信条为理由,不肯吐实。

(资料是财政部某官员给陆铿的,这位官员曾星夜到陆铿家下跪,请他莫说出资料来源,陆铿向这位官员保证绝不会出卖他。)

蒋先生在黄埔路官邸召见陆铿,由李惟果陪往。蒋先生命陆铿交出资料来源。 陆铿承认擅自在党报发表此一新闻是犯了错误,愿意领罪;然后侃侃而谈,说校长(陆铿出身政治学校,蒋先生为校长)领导抗战,功在国家,但豪门权贵多行不 法,人民不满;说了一大篇,仍然不肯交出资料来源。李惟果部长在旁缓颊,表示中宣部有责,自请处分。

蒋先生终于没有再追究。马星野、陶希圣两先生及李荆蓀兄现均在台北,对此事知之甚详。

蒋先生何等威严,陆铿当年一毛头小子,居然抗命,作为那个时代的一个记者,此实难矣,所以我常对他说:“你能不能做到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我不知道,但你做到了威武不能屈,即此一端,足见硬骨,难能可贵。”


缺点:太情绪化

优点:家有贤妻

陆铿的缺点是太情绪化,研究问题不够深入。例如,一九八二年,他坚信中共 必不会在一九九七收回香港就是没有深入研究,贸然作出的结论;又如,最近他在本报《自由论坛》连续发表称赞马歇尔和司徒雷登的文章,把司徒雷登个人对中国 的感情和美国对华政策混为一谈,而没有去深入研究一下美国外交政策的内髓;但“名廊”版非质疑辩难之所,容稍缓当在“自由论坛”上去和他论战一番。

陆铿另外一个最大的优点就讨了一位贤妻,因此我不能不提陆大嫂杨惜珍。惜 珍是著名牙科医生,我敬佩她,不是由于她拔起牙来不痛,而是她称得上是现代王宝钏。陆铿坐牢那么多年,她养大了一群子女,而今个个有成。因此陆铿不敢不怕 她,陆大嫂骂起我来,我也不敢顶嘴,跟在陆铿后面一起怕。丁中江听说此事,大笑曰,他也愿意跟在后面一起怕!

顺便讲一句,卜大哥少夫也有一位贤妻徐天白,中央大学高材生,文笔不让乃婿,她是女宰相,肚里不仅可撑船,还容得下卜少夫这个花花老少年。因此卜少夫和陆铿真是难兄难弟。

结论:陆铿是个好记者,也是个坏囚徒,因为他在牢里还要翘尾巴。

临了还有一句话,日报《文艺春秋》早约陆铿写自传,我要嘱他写的时候少擦自己的鞋,写出一个优点缺点并存有血有肉的自己来。

沒有留言:

严家祺:陆铿特有的“习性”是不能复制的——纪念陆铿诞生100周年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【图】胡耀邦1986年在中南海会见陆铿   http://upload.bx.tl/cgi/blog/temp6/201903161630231.jpg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...